老鸹撒

时间：2024-10-31  来源：  作者：  浏览次数：

  

　　老鸹撒
　　
　　迩来一段时间，一个人生活在老家的父亲(father)总是来电话，却又没有什么要紧事，这让张力有些不胜其烦。不过，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工作忙，没怎么回去看他，张力的心里也挺内疚的。
　　
　　这天晚上，张力正陪客户吃饭，父亲再次将电话变成为组织枪，不停地打过来。火冒三丈的张力接通了电话，父亲在电话那头竟说，让他明天回老家接自己进城，参加电视台举办的食神大会。张力听了，不由蒙了。
　　
　　电视台这次举办的食神大会，是他在电视台做编导的朋友李斌一手操办的，说白了，这就是一档美食选秀节目，主要对象是都市中那些年轻的家庭主妇，别说父亲一个农村老头儿不适合参加，就是适合也轮不到他啊！
　　
　　再说了，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关中农民，做的饭菜无非就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面食，他凭什么参加食神大会？
　　
　　“爸，别开玩笑了，你好好呆着，等我这段时间忙完就回去看你。”张力强压怒火说。”
　　
　　“谁开玩笑了，这个食神大会我一定要参加，你不让我去那便是不孝。说吧；明天来不来接我？”电话中的父亲态度果断。
　　
　　“爸，我这段时间真的很忙，你别再闹了……”张力话音未落，电话那头的父亲就挂断了电话。这老爷子到底要搞什么鬼？张力既好奇又迷惑，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，持续陪客户饮酒。
　　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；熟睡中的张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，打开门一看，只见头上戴着一顶破旧棉帽，身上裹着一件厚军大衣，提着蛇(snake)皮袋的父亲，哈着冷气走了出去。
　　
　　张力赶忙问：“爸，你怎么来了？”父亲生气地嚷了一句：“忙，忙，忙，原来是在家里睡大觉。”
　　
　　看着父亲被冻得发紫的脸和双手，张力又是心疼又是生气：“爸。我不是跟你说了吗，等我忙完这段时间，就回去看你。”
　　
　　“我等得了，可那食神大会等不了。”父亲闷闷地说。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参加这次食神选秀了。
　　
　　张力的火气更大了，提高嗓门说道：“爸，你说你就会做面食，谁稀罕看你比赛啊？“
　　
　　“不瞒你说，我这回做的就是老鸹撒，三味老鸹撒，老百姓一定爱看爱学。”父亲信念满满地说。
　　
　　这老鸹撒是陕西关中地区的一道风味面食，就是将揉好的面揪成乌鸦(crow)头的形状，下到锅里，然后再配上时令蔬菜。
　　
　　对于这老鸹撒，张力再熟悉不过了，小时候，父亲险些天天都给他做，不过他做的这老鸹撒有别于传统味道，是三种味道，而张力也很爱吃。
　　
　　“爸，我知道你做韵老鸹撒好吃，可怎么说这也是家常便饭，难登大雅之堂，再说了，人家这档节目是面向家庭主妇的。”张力持续劝说父亲。
　　
　　而父亲却不以为然地说：“你妈走得早，我又是做饭又是洗衣，跟家庭主妇有啥区别？这事不用你操心，我给你带来了几斤土鸡蛋，放在客厅了，我走了。”扔下这句话，老父亲扛起那沉甸甸的蛇皮口袋径直出了门。
　　
　　张力特别气恼，不知道父亲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。几个小时后，张力接到李斌的电话。
　　
　　李斌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：“张哥，你不支持我的工作也就算了，可你也不能拆我的台啊。”
　　
　　张力心头一惊，马上意识到可能跟自己的父亲有关。“怎么了？”他小心地问。
　　
　　“我们举办的这次食神选秀节目，是面向都市家庭主妇的，通过显现她们的私房菜，从而引出她们的情感故事，这也是我们的炒作点，可你爸不听劝非要报名。之后，我们节目组经过沟通，觉得也可以穿插上一些不一样的比赛项目，所以就赞成了，可他就是不肯脱下那身黄大衣，那个样子怎么上镜头？到现在老人还在跟导演闹着呢，我们实在没办法了！”
　　
　　李斌的话充满了画面感，已经让张力想象到倔强的老父亲“大闹”录制间的情形了。说了几十句对不起，挂断手机后，脸色铁青的张力穿上外套就往电视台跑去。
　　
　　半个小时后，张力在李斌的指引下来到了录制间，果然看到自己的父亲正在跟导演争吵着。
　　
　　“电视是老百姓的口舌，我为什么就不能穿着我的棉大衣？怕我影响市容依然咋的？”
　　
　　“不是的，老人家，你听我注释！”满头是汗的导演火急地说。“啥注释我也不听，这节目我要参加，棉衣不脱。”父亲一边气呼呼地说着一边又裹紧了棉衣，瘦小的身体与宽大的棉衣更加显得不协调。
　　
　　“爸，你闹够了没有？”张力生气地呵叱了一句。看到儿子来了，老父亲有些不安起来：“你咋来了？你跟他们说说，我在老家一向穿这身衣服，脱了，冷！”
　　
　　“爸，我求你了，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，赶紧跟我回家。”张力一边呵叱，一边拉住父亲还没有暖和过来的手，就要往外走。而父亲却愤然甩开了他的手，持续态度果断地说：“我不走，节目还没录呢。”
　　
　　“走！”张力提高了嗓门。“不走！”老父亲也提高嗓门回了―句，然后抓起蛇皮口袋，将土豆、黄花菜等蔬菜掏到比赛用的案板上，又将蛇皮袋里的面粉倒进了一只不锈钢盆里，倒上水挽了挽衣袖预备和面。
　　
　　此时，张力心中的怒火已经达到几千度的高温了，铁青着脸快步走到父亲面前，一把拉住了他的军大衣，而父亲本能地前进两步，妄图持续挣扎。
　　
　　温度到达顶点，张力这座火山终于爆发了，只见他咬着牙，加大力气用力一拉，棉衣上面仅剩的两只扣子被张力扯了下来。衣襟散开了，张力看到父亲棉衣的内衬上竟缝满了白色的小布条，上面全是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，足足有上百个。
　　
　　“爸，这是怎么回事？我知道你不是一个胡来的人，为什么要跑来参加这食神节目，为什么要缝制这些布条？”张力提高了嗓门。
　　
　　看到张力真的火了，急了，老父亲眼圈一红，两行老泪“哗哗”地流了出来，伤感地说：“我得了老年痴呆，即将变成傻子了。”这句话惊得张力半天没回过神来。在张力地再三逼问下，老父亲终于道出了实情。
　　
　　原来，前段时间，父亲轻易忘事，脾气也大了不少，跑到县医院一搜检，医生通知他，他得了老年痴呆症。老人不怕变成傻子，就怕到时候连自己的儿子也忘了，所以有事没事总想给张力打电话。之后觉得这不是个办法，便扯了一些白布条，绣上了张力的名字和电话，很结实，磨不掉，这样一来，他走到哪也忘不了。
　　
　　现现在，他不肯听编导的话脱去影响画面美感的军大衣，就是怕会弄丢了，要知道缝制这些白布条可是花去了他大半个月的时间啊。
　　
　　“你得了病就应该通知我，就应该去治，可你为什么非要跑来参加什么食神比赛？”伤感的张力火急地问道。
　　
　　老父亲抹了一把眼泪，伤心地说：“通知你，除了叫你担忧没别的用处啊。你从小就爱吃我做的三味老鸹撒。我怕我真的变成傻子过后，你就再也吃不上这三味老鸹撒了，所以我想参加这次食神大会，让所有人都能学会这个老鸹撒。爸这一辈子没攒下几个钱，就希望能给你留下一口爱吃的饭啊！这段时间我就盼着你能返来一趟，我再亲手给你做一回，可你忙啊！”说着，老人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。
　　
　　父亲的话让一房间的人都惊呆了，大家都沉默了。而此时的张力看着瘦小的父亲，又伤心又自责，心中五味杂陈，真巴不得狠狠地抽上自己一巴掌。
　　
　　“各部门注意，预备录制这位父亲的老鸹撒。”一旁的导演擦去眼角的泪，冲工作人员喊了一句。
　　
　　舞台灯光下的老父亲开始制作他的三味老鸹撒。只见那双苍老的手，一边揉着面，一边往里头有秩序地加盐、醋和蜂蜜……
　　
　　看着忙乱的父亲，张力再也控制不住了，冲上来一把抱住他，“呜呜”地哭了起来。而含着眼泪的父亲笑着擦去张力眼角的泪，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老鸹撒，放到他的手上说：“趁热，赶紧吃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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